第五十七章 阴阳人(2/2)
盲人教人看见,哑者教人说话,而现在,我们要教全世界如何安静。”
决议通过。
次日清晨,官方发布紧急通告:因技术调试需要,全国公共声讯网络进入临时休眠期,为期七昼夜。
期间仅保留基础通讯功能,禁止任何形式的大规模音频传播。
举国哗然。
许多人不解,甚至愤怒。
社交媒体虽已废除,但民间传声筒、手写报、口述驿站仍在运作。
一时间,质疑声四起:“是不是又要回到从前?”
“这是不是变相的新管制?”
面对汹涌舆情,小芽并未解释。
她只是每天清晨推着轮椅来到启唇亭,将一枚空白晶片放入百音囊,对准风中的蓝铃草,静静地录下一分钟的寂静。
第七日午夜,最后一轮监测结束。
阿拙颤抖着调出数据??
在全国静默期间,背景声波值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持续攀升,尤其在西北荒漠方向,检测到一股稳定的低频脉冲,周期精确到毫秒,形同心跳。
“这不是自然现象。”
他盯着屏幕,声音发紧,“有人……或者有东西,在趁我们沉默时,替我们说了话。”
小芽点点头:“这才是真正的‘万声归流’??
当我们停止喧嚣,大地开始替我们诉说。”
就在此刻,地底传来轻微震动。
不是警告,更像是回应。
她起身,带上女儿,再度启程西域。
这一次,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风沙掩路,驼铃轻响。
行至古城遗址入口,守卫士兵欲阻拦,却被小女孩抬手制止。
她从怀中取出一片蓝铃草叶,贴在石门前。
刹那间,整座山体嗡鸣起来。
螺旋甬道自动开启,黑曜石墙上的牙齿齐齐转向她们,仿佛亿万双眼睛同时睁开。
她们一路下行,直达那座白玉京模型之前。
这一次,模型不再冰冷。
顶端那第十三根水晶柱已长至半人高,内部依旧空荡,却隐隐有光流转,似在等待某个特定时刻的填充。
小芽蹲下身,握住女儿的手:“你准备好了吗?”
女孩点头:“我知道要说什么。”
她面向模型,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如泉: “我不想成为守语者。
我想做一个普通人,可以哭,可以错,可以说废话,也可以一辈子不说一句话。
但如果有一个人想说,我就在这里听。
如果有一句话不该消失,我就替它记住。
这不是使命,是我的选择。”
话音落下,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颤。
十二根水晶柱中的冻结人影同时眨了一下眼。
那一瞬,千万道声音涌入小芽脑海??
不是语言,而是情感的洪流:有母亲临终前未能唤出的孩子乳名,有战士冲锋前在心底默念的故乡歌谣,有恋人分手时强忍住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还有孩子第一次发现世界不公时的无声质问…… 这些都是曾被抹除的“无效之声”
,却被白玉京悄悄收藏。
而现在,它们获得了释放许可。
一道柔和的光自第十三柱升起,缓缓扩散,笼罩整座模型。
那些封存的人影开始融化,化作点点星光,顺着螺旋甬道升腾而去,穿过岩层、沙土、大气,最终汇入夜空,织成一条横贯银河的光带。
与此同时,全球各地的人们在同一时刻抬头。
他们看见星辰移位,组成了两个巨大的古篆字: **听见** 自此,言语不再依赖系统认证,也不必通过共鸣阵放大。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人话语背后的温度与重量。
谎言变得沉重难言,真诚则轻盈如羽。
一年后,第一所学校开设“倾听课”
。
课程内容不是教孩子如何表达,而是训练他们安静坐着,听完别人说完三句话而不打断。
十年后,最后一座矫正中心改建为“沉默花园”
,供人独处冥想,聆听自我。
又三十年,小芽安详离世。
葬礼上无人致辞,只有一千名曾受她帮助的失语者围坐一圈,轮流吹奏一支无词的笛曲??
那是李承安晚年创制的《静水流深调》,据说能让人听见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多年以后,有人问那位已成为新一代声脉领袖的女孩:“你母亲最让你难忘的一句话是什么?”
她望向远方的蓝铃草地,轻声道: “她说,真正的自由,不是谁都能说话,而是谁都不怕沉默。”
风起,花浪翻滚,万籁和鸣。
而在地底深处,第十三根水晶柱依然静静生长。
里面依旧空无一人。
也许有一天,它会填满。
也许,永远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