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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本官如今,如履薄冰。”(1/3)

朱寅因为当了皇长子的老师,就按例兼任了一个事府的虚衔:左中允。

左中允是正六品春坊官。

本来一般的翰林官要想得到左中允的兼职,起码要熬好几年。

可因为朱寅的本官是正六品翰林侍讲,起步很高,不能授予正六品以下的兼职,所以直接就授予左中允。

这当然不是万历的青睐,而是当讲官必须兼任春坊官。

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翰林侍讲朱寅兼左春坊左中允,充任皇极门西厢房讲官,提督讲读事。”

这个提督讲读事,听起来带着“提督”

二字,似乎很牛叉。

可是其实就是朱寅一个老师,他就是自己提督自己。

这个所谓的出阁读书,也就有些儿戏的意思了。

万历明摆着用这种法子,敷衍甚至恶心百官。

朱寅在圣旨颁发之前就知道了宫中消息。

对于让他当皇长子讲官,还是唯一的讲官,他毫不意外。

他很清楚,这是万历在和群臣耍心眼、玩花招。

群臣双管齐下,又是问罪郑氏兄弟,又是打神童牌。

拜金帝没有借口再拖延立太子,只能让皇长子出阁读书,算是给群臣一个交代,换取群臣的妥协。

出阁读书本来是皇子都有的权利,可是到了嘉靖朝,变成只有太子或准太子才有资格出阁读书。

按照嘉靖以来的惯例,如果皇长子是正儿八经的出阁读书,礼仪、规格齐备,就算不立太子,也是立太子的前奏,群臣还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万历掩耳盗铃的耍了花招。

让长子出阁读书却大打折扣。

礼仪、规格都不齐备,不算真正的出阁读书。

他作为皇帝,却自己钻空子,坏规矩。

礼仪齐备、规格正常的出阁读书,哪怕不是太子,起码也要任命兼任詹事府、春坊、司经局官衔的翰林两位,待诏两位、侍书两位。

最少六个讲官。

如果是太子出阁读书,老师数量就更多、级别更高。

五经每一经,都要有专人来讲。

就算是普通亲王正式读书,每人也需要两个专属老师。

可是皇长子所谓的“出阁读书”

,居然只有自己一个翰林官,少了五个!

按制度,出阁读书要有礼仪。

可是皇帝一并省略,礼部没有接到出阁礼仪的圣旨。

这当然就是不举办礼仪的意思。

然而还不止。

明初,太子和其他皇子出阁读书都在大本堂。

不久之后太子就和其他皇子的学堂就分开了。

太子学堂在文华殿的后殿或西厢房,其他皇子的学堂在皇极门的右厢房。

两个学堂的等级,相差很大。

可是这次皇长子出阁读书,没有安排在文华殿,而是安排在皇极门右厢房。

这分明是告诉群臣,皇长子和太子还差得远呢。

堂堂大明天子,行事却如此下作,真令群臣齿冷 皇长子的老师严重缺编,当然是万历防止长子丰满羽翼,经营势力。

朱寅资历太浅,年纪太小,在朝中没有势力,皇长子只有他这个老师,那就还是势单力孤。

选择朱寅作为老师,当然也是万历的权术。

万历再三拒绝立长子为太子有两大理由。

一是长子年幼懵懂,二是皇后年轻(还可能生子)。

第二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因为内外皆知皇帝冷落皇后多年,连皇后的面都不见,皇后哪里能生出皇子?

所以真正能用来施展缓兵之计的,就是长子年幼懵懂。

可是朱寅十二岁就连中三元,名满天下。

群臣拿出来比较,借神童操作舆论,长子年幼?

懂的借口也就苍白无力。

但如果让朱寅当长子的老师,那就不同了。

朱寅当了长子老师,那两人就是师生关系。

按照礼法,便是长幼有序。

朱寅哪怕大不了几岁,那也是“师长”



如此一来,长幼有序,师生有别,也就无法并列比较。

群臣再催促立太子,皇帝仍然能以长子年幼?

懂为借口拖延下去。

群臣的神童牌也打不响了。

因为朱寅是长子老师啊。

怎么能拿老师和学生相提并论?

朱寅是长辈。

老师比学生高明,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这么操作,朱寅的神童身份就被师道尊严淡化,难以证伪皇帝的无理借口。

皇帝在舆论上就没有那么被动。

朱寅揣摩到皇帝的小心思,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个万历不是不聪明。

可他只是小聪明,智商全部用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小地方了。

哪里有天子的器宇?

历史上,万历的操作更奇葩。

皇长子直到十三岁,才在群臣反复奏请下出阁读书。

然后没读一年,就被万历找借口停止读书,重新关回景阳宫。

直到六年后朱常洛二十岁,才又放出来再次读书。

以至于朱常洛差点成了文盲,十几岁的皇长子被圈在小小的景阳宫,居然写不出几个字。

...

却说这日,朱寅在翰林院奉旨,当即上奏谢恩。

商阳道:“谢恩疏按说该用奏本。

不过我认为,主公该用题本。”

朱寅笑道:“和我想的一样,那便用题本。”

皇帝想淡化出阁读书的政治意义,他偏偏要一本正经,让群臣都看到自己的谢恩疏,用意精微。

幕僚商阳当即代朱寅拟出一道题本: “翰林院侍讲,左春坊左中允臣朱寅,谨题为奉旨充任皇极门右厢房讲官谢恩事,谨题奏闻...”

谢恩疏的正文,翻译过来大意是: “皇上,承蒙您看得起,让臣兼任左中允,教你长子读书,臣受宠若惊,感动的涕泪纵横。

皇上的恩德天高地厚,臣真不知道这么报答才好呀。

臣才识学浅,诚惶诚恐,只身一人,恐怕教不好天资聪的皇长子。

不过既然皇 上错爱,下了圣旨,臣就只能恭恭敬敬的遵旨照办,绞尽脑汁的教导你的长子,还请皇上不要因为臣的浅薄鄙陋责怪臣。

臣是个无能平庸的人,除了对皇上的忠心,真是一无是处了呀,如果因为臣的愚钝损害到皇上的圣明,那就 是臣莫大的罪过了,真要如此的话,臣就是肝脑涂地又怎么能报万一呢?

臣思来想去,真是如履薄冰,夜不能寐,只能对着皇宫的方向,虔诚的焚香叩拜,心中才能安宁啊...”

朱寅看完谢恩疏,忍不住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本朝公文治国,整天写这种东西,就算是京官了。

谁能想到,我这个新科状元,懒的连谢恩疏都不想自己写。”

接着,题本抄写两份,盖上朱寅的官印,一份送通政司,一份送六科厩。

商阳笑道:“主公当了这个唯一的讲官,虽然有点儿戏,却能借此养望,交好皇长子。”

朱寅沉默一会儿,说道:“昼明兄,我感觉皇帝不会让皇长子一直读书,我这个讲官能干三年就顶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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