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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仙妖佛魔(2/3)

师稻青不能明白,她虽生性冷淡,却拥有健全的七情六欲,无法与精神偏执的人共情。

这时,道场之中,一个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抱着头,手指指着师稻青,着魔般的语气尖锐得让人只想捂耳: “你是哪儿来的妖女,竟敢用魔说顶撞大师,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男人发疯似地大叫大跳,一边鼓动人群,一边朝着师稻青冲过来。

老人见到这幕,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一道雨线在空中凝固。

它像是一根铁丝,飞快地勒住了男人的脖子,刹那就将它的头颅斩下。

男人头颅飞起时,脸上还带着愤怒之色。

雨线没有停止,还在飞行,又有五六个人头飞起。

他们死的太快,脸上都保持着生前的情绪,丝毫没有察觉死亡的降临。

雨线已变成血线。

“魔头住手!!”

师稻青厉叱一声,扣指连弹数下,数十颗雨珠飞射而出,前后相连,形成一柄细剑,将杀人的雨线撞断。

她又凝聚出一柄法剑,斩向老人的头颅。

老人双指一夹,竟将这来势汹汹的法剑夹在了指间。

“好姑娘,放心,我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他们自以为放下屠刀就可成佛,真是妄想。

今日,便由我来做这断案的清官。”

师稻青想操控法剑,却发现这剑宛若篓中之鱼,已不为她掌控。

他仅用两根手指,就接住了她倾力的一剑。

娘亲亲至也不过如此吧?

很显然,这老人是高手,最顶尖的高手!

他双指碾断了师稻青的法剑,长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推出,师稻青怕这掌劲伤及身后镇民,不得不接。

这一掌看上去轻飘飘的,力道却足以将山岩碎成齑粉。

师稻青手掌与之对碰,当即被震退数丈,俏颜苍白如雪,一点血色浮不上来。

‘驱魔掌?

这魔头果真来自大招寺?

师稻青暗暗心惊。

一个念头的功夫,又有一批人头飞了起来。

镰刀收割麦子一般。

“住手!!”

师稻青清叱,双指骈出,又递出一道莲法剑。

这道法剑再度被轻描淡写地接住,老人并未立刻还招,而是苦口婆心道: “他们的罪过都是亲口承认的,好姑娘不该心软。”

“凡人的罪孽该由官府审查、定夺,不由你越俎代庖!”

师稻青雪袍迎风飞舞,眸中迸射亮光。

数十剑在一息之内刺出。

剑光笼罩老人四周,一时间,他像是陷入了十多人的围攻之中。

老人宣了声佛号,一双枯瘦的手快若闪电地探向四方,竟将所有的剑尽数接住。

“官府可没我清廉…好吧,好姑娘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杀几个仙人吧。”

老人仰天大笑,伸手掸了掸毫发无损的身体,猛一跺脚后,身子平底飞起,杀入人群,一时人头滚滚。

栊山掌门见势不妙,想要逃走,可老人来势太快,他根本遁逃不及。

“爹…”

竺沫心口一痛,拔剑去救,拦挡在了掌门身前,可不等她出手,她的这位生父就将双掌拍到她的背上,迫使她双足不稳,不得不朝着老人攻来的方向跌去。

他想用女儿的生命,为他争取些逃命的时间。

一时间,竺沫如坠地狱,只觉心血凝成石块,在她胸膛中寸寸开裂,她对亲情的最后一丝念想,在这一推之下荡然无存。

迫近的死亡甚至不给她时间去怨恨,她闭上眼眸,心若死灰。

但她没死。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猛地一拽,抱入怀中,连带那一掌的威力也被这柔软的怀抱卸去。

竺沫睁开眼,发现自己竟伏在师稻青的胸口,她诚惶诚恐,转过头去,恰好又看到掌门被那老人追上,不得不施展鱼鹤真法反击。

老人看也不看他的武功,只是定罪: “教子无方,卖女求荣,当杀。”

须臾间,这位名望极高的栊山派掌门便被削去了头颅,脖颈切口平滑如镜,鱼与鹤还未成型,就被暴雨冲散。

竺沫看着这幕,眸中再闪不起半点亮光,只低声呢喃:“多谢师小姐救命之恩。”

师稻青将她放下。

可竺沫双脚才一落地,就抄起长剑,朝老人斩去。

她不是要为谁报仇,只是一心求死。

近日她连连受挫,心绪起落,此刻更如焦炭灰烬,如她毫无生趣的人生一样。

“不可!”

师稻青还想去救,可竺沫出手太过决绝,转眼已到了老人面前。

嗜血好杀的老人却只是弹开了她的剑,没有杀她。

竺沫右手虎口震的发麻,便换了左手再斩过去,她的剑又被弹开,寸寸断裂。

“我假扮仙子,欺瞒世人,自轻自贱,人尽可夫!

你这魔头自称清官,可你连我都不杀,又算哪门子清官?!”

竺沫望着坠入泥中的大剑,癫狂哭泣。

“当今世道险恶,你这样的弱小女子又能担得起几分?

我不治你的罪。”

老人淡淡地说。

竺沫坐在泥泞之间,双眸木然。

二十多年颠沛流转,辛劳耻辱在她心中流淌过去,本如死灰的心又阵阵悸动,令她痛哭不止。

她忽然明白,亲情名势皆是不可靠之物,上位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恩宠淡漠全在一念之间,她半点做不得主。

而她始终执迷不悟,爱慕虚荣,轻贱自身,待真正醒悟之时,早已恶果累累,铸成大错。

她双手捧面,心如刀绞。

师稻青也大致明白竺沫经历了什么。

她和竺沫都身处命岁宫,可她们眼中的神宫却截然不同。

对师稻青而言,命岁宫是她的家,秩序井然,上下和睦,可对竺沫而言,那却是一座日夜凌虐她的巨兽,身处其中,终日担惊受怕,命不由己。

‘怎会如此呢?

命岁宫怎么会是这样的地方?

师稻青的眸中闪过刹那的茫然,忽然,她想通了很多事。

这个世上,有许多人,他们位高权重如同帝王,却愚蠢顽固得令人吃惊。

而当她了解这些人的过往时,又发现,他们曾经也拥有雄才大略、绝顶智慧,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呢?

仅仅是耽于逸乐声色犬马吗?

过去,师稻青一心修道,不耽溺外物,自以为活得清醒,可今日她才明白,她也始终活在权势为她编织的茧房里。

作为命岁宫宫主的女儿,她的身份是天然的权力,她一生下来,与周围人的交谈、沟通就全被异化了。

她时刻感受着他人的仰慕、尊敬、吹捧,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真正的所思所想,也无法怪罪他们什么。

久而久之,她也将丧失与人共情,体恤他人的能力,变得愚蠢顽固。

她从小在命岁宫中长大,可她对命岁宫的了解,未必就比竺沫更多。

想到这里,师稻青也感到一阵心痛。

她自认为的从未行恶,会不会只是一种固执己见,就像这老人滥杀无辜,却自称是替天行道一样。

心如刀剜之余,师稻青也感到一阵轻松。

道心的阻滞感淡去许多,连呼吸都畅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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