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我担心她不是人
深夜,北胡的一处小部落中,傍晚,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结束了一整天的操劳忙碌。
回到了犹如牛棚一般的住处,这里并没有墙,只是用草棚盖着挡雨,却不挡风。
如此地方,是十几个奴隶睡觉的地方,...
风穿殿过,烛影摇红。那婴儿的啼哭在寂静山村中回荡三声后骤然止住,仿佛天地也为之屏息。村外古槐下,一只乌鸦振翅飞起,羽翼掠过月牙,竟在空中划出一道暗金色的弧线,随即化作灰烬飘散。这是“净魂令”下的征兆??凡有异象之处,必遭清洗。
可这一夜,无人察觉。
山村里,老妇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轻拍后背,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月儿弯,灯儿亮,娘亲守你到天光……”那是她祖母传下来的童谣,早已记不清原名,却与《唤心曲》前四句隐隐相合。孩子听着,眼角微动,似梦中含笑。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疆边境,陆鸣一行正穿越一片瘴雾密林。湿热空气裹挟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泥土松软如陷血肉。罗方手持罗盘走在最前,指针不断颤抖,始终指向林子深处那片被浓雾封锁的山谷。
“魂鼓就在这下面。”他低声说,“但这里不只是巫族圣地,更是‘断魂引’第一次现世的地方。三百年前,正是有人在此误触音阵,引来黑潮反噬,整支部族一夜失忆,连名字都忘了。”
孙小鹏握紧背上残破琴匣:“所以我们要闯的是一个既藏钥匙、又埋陷阱的地方?”
“没错。”任萍从药囊中取出一粒赤色丹丸,“我炼了‘醒神丸’,能护心智三时辰。但记住,若听见不属于此地的声音,无论多像亲人呼唤,都不可回应。那是记忆的诱饵。”
众人点头,陆续服下丹药。
深入林中约半里,忽见前方雾气翻涌,竟凝成一道虚门,门上刻着古老图腾:一面巨鼓悬于九蛇缠绕的祭坛之上,鼓面绘有人脸,双目闭合,似睡非睡。
萧景知抽出雷剑:“有禁制。”
话音未落,地面轰然塌陷!五人齐齐坠入地下洞窟,摔落在一片青石平台上。四周幽暗,唯有中央一根石柱高耸,柱顶托着一面兽皮鼓??鼓身斑驳,边缘裂痕纵横,却仍透出一股沉稳律动,如同心跳。
“魂鼓。”秦鸿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它还在呼吸。”
陆鸣走近鼓边,掌中铁钉忽然剧烈震颤,几乎要脱离血肉。他强忍剧痛,伸手轻抚鼓面。刹那间,一股浩瀚记忆涌入脑海:
??三百年前,南疆巫王跪坐鼓前,十指染血,以魂为弦,击响第一声。
九鼎共鸣,天地变色,归墟海眼闭合七日。
可第二日,有外来修士觊觎其力,强行夺鼓,撕裂封印。
黑潮借机渗透,化作《唤心曲》的倒影??《断魂引》,蛊惑人心。
巫王自碎心脉,将最后一丝神识封入鼓中,换来部族血脉不灭。
画面终结,陆鸣踉跄后退,满头冷汗。
“我知道怎么唤醒它。”他喘息道,“不是靠力量,是靠‘回应’。当年巫王击鼓,是为了回应天下苦难。如今我们若真心愿为人点灯,鼓就会认我们。”
“那就试试。”秦鸿环视众人,“一起唱。”
五人围鼓而立,缓缓开口??
起初只是低语般的吟诵,继而渐强,终成齐声高歌。歌声并不华丽,没有法力加持,也没有符咒牵引,却饱含一路所见:海边少年哼唱时眼中星光、小镇老妇哄孙的温柔、废墟中失忆者流泪的模样……
当《唤心曲》第三段响起时,魂鼓忽然震动!
鼓面人脸缓缓睁开双眼,竟是活物!它张口,发出一声低沉呜咽,宛如远古叹息。紧接着,整座洞窟开始共鸣,石壁浮现出无数手印脚印,皆是历代守护者留下的印记。每一掌、每一步,都是对黑暗的抵抗。
“它接受了。”任萍声音微颤,“但我们还没拿到残片。”
果然,鼓身裂纹中缓缓升起一团幽光,内里包裹一枚玉质残片,形如泪滴。然而就在秦鸿伸手欲取之际,异变陡生!
洞顶崩裂,数十道黑影疾速落下,落地成阵,竟是三清阁巡使团!为首之人披玄袍,佩玉箫,面容俊美却无表情,眉心烙着一枚“净”字印记。
“凌霄子败了,你们以为就能肆意妄为?”那人冷冷开口,“奉三清诏令:凡涉《唤心曲》者,格杀勿论;凡存残片者,即为妖逆。”
“又是你们。”萧景知冷笑,“用律法包装屠刀,打着清净天下之名,行灭绝人性之事。”
“人性?”玄袍人漠然,“正是因人性易乱,才需净魂。你们唤醒魂鼓,释放遗忘之疫,可知罪?”
“我们唤醒的是希望。”陆鸣站出来,直视对方,“你们害怕的不是混乱,是有人开始记得。记得自由,记得爱,记得自己是谁。”
玄袍人眼神微动,似被刺中。但他很快恢复冰冷:“执迷不悟。今日便让你们见识真正的‘净魂乐’。”
他举起玉箫,横于唇前。
一声尖锐笛音炸响!
这不是普通的音攻,而是经过千百次净化、剔除所有情感波动后的“绝对之音”。所过之处,岩石粉碎,草木枯萎,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在瞬间失去活性。更可怕的是,这声音直接冲击灵魂??任萍当场吐血,孙小鹏抱头痛呼,连魂鼓都开始黯淡。
“不好!”罗方大吼,“这是斩情诀!专破一切执念!快封闭听觉!”
可《唤心曲》本就是靠心灵共鸣传播,封闭六感等于自我封印。
千钧一发之际,陆鸣猛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洒在魂鼓之上!
“我不是为了力量!”他嘶吼,“我是为了记住!!”
血染鼓面,人脸再度睁眼,这一次,不再是沉默注视,而是放声长啸!
一道金色音波自鼓中爆发,与玉箫之声正面相撞!
轰??!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荡,石柱断裂,穹顶坍塌。两股力量交织撕扯,形成螺旋状风暴。而在风暴中心,竟浮现出一幕幻象:
九名男女老少并肩而立,手持不同乐器,共奏《唤心曲》。他们衣着各异,来自不同年代,有的身披战甲,有的手持草药,有的背着竹篓,有的赤足戴铃……但他们的眼神一致??坚定、温暖、不肯低头。
“那是……历代守灯人?”萧景知震惊。
“不止。”秦鸿喃喃,“那是所有曾为他人点亮灯火的人。樵夫为迷途旅人举火把,母亲为病儿彻夜歌唱,农妇收留流浪孩童……这些平凡之举,才是真正的‘灯’。”
幻象消散,玉箫断裂。
玄袍人倒飞而出,胸口凹陷,嘴角溢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鸣:“你……不过是个凡人……怎可能……”
“我不是凡人。”陆鸣喘息着摇头,“我也不是天才。我只是……不想忘记。”
他转身走向魂鼓,轻轻取下那枚泪滴状残片,郑重交予秦鸿。
第八枚残片,得。
与此同时,那面古老的兽皮鼓在众人注视下缓缓碎裂,化作万千光点升空。其中一点落入陆鸣眉心,一点缠绕秦鸿手腕,其余则散向四方,穿透地层,飞往中原、西域、东海、北漠……
“它在传递讯息。”罗方仰望,“告诉所有还能听见的人:灯,还未熄。”
洞外,天光微明。
一行人踏出废墟,身后整片密林已在战斗中化为焦土。但就在那灰烬之中,一株嫩芽破土而出,叶片呈五角星形,随风轻摆,竟发出细微铃音,正是《唤心曲》尾音。
“走吧。”任萍轻声道,“还有最后一枚。”
“在北方雪山。”萧景知看向极远处,“那位老僧已点燃蓝焰灯,是在等我们。”
“或者,”孙小鹏笑了笑,“是在等他。”
他指的是陆鸣。
七日后,队伍抵达雪域。
皑皑白雪覆盖群峰,唯有一座孤庙矗立山巅,庙门敞开,内里静谧。他们一步步走上石阶,寒风如刀割面,却无人退缩。
庙中,老僧背对他们打坐,面前油灯湛蓝,火光不摇。
“你们来了。”他未回头,声音如钟鸣谷应,“我已在此守灯百年。”
秦鸿上前,躬身行礼:“前辈可是第九位守灯者?”
老僧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安详的脸。他的双眼全白,已然失明,胸前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冰质残片,形状宛如雪花。
“我不是守灯者。”他说,“我是最后一个听过完整《唤心曲》的听众。”
众人愕然。
“九鼎之初,并非由强者掌控。”老僧轻抚灯盏,“而是由世间最普通之人共同点亮。有人以悲悯之心传唱,有人以赤诚之意聆听。听者与歌者同等重要。因为唯有真正听见,才算存在。”
他看向陆鸣:“你一路走来,唤醒的不只是残片,更是千万颗愿意倾听的心。这才是最后的钥匙。”
说着,他摘下胸前残片,轻轻放在地上。
“拿去吧。第九枚残片,从不属于任何人。它只属于??愿听之人。”
陆鸣跪下,双手捧起残片。那一刻,八块残片在他掌心悬浮旋转,第九块缓缓融入,九合为一!
轰隆??!!
天地剧震!
九道金光自残片中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刹那间,中原大地、归墟海面、南疆密林、北漠荒原……所有曾响起《唤心曲》的地方,皆浮现一座虚影高台,台上立着一盏巨灯!
九灯同燃!
光芒交汇于苍穹顶端,凝聚成一轮新日,驱散千年阴霾。那些被“净魂令”洗去记忆的城市,人们忽然捂住头颅,泪水奔涌??他们想起来了。想起父母的名字,想起初恋的笑容,想起某个雨夜陌生人递来的一把伞。
而在三清阁最高塔楼,凌霄子瘫坐在地,手中玉简寸寸龟裂。他望着北方天空那轮心光之日,终于崩溃大喊:“不……这不是秩序!这是混乱!!”
没人回答他。
因为他身边,所有弟子都已放下兵刃,闭目聆听风中传来的歌声。
那一夜,万里河山,万人齐唱。
十年后。
一座新城在归墟岸边崛起,名为“启音城”。城中无宫墙,无律令,唯有无数小型音坛散布街巷。每日黄昏,百姓自发聚集,或吹笛,或击鼓,或清唱,歌声汇成河流,流入大海。
陆鸣住在城东一间小屋,门前种着一棵桃树。他不再被称为“守灯人”,而是“第一个唱歌的孩子”。
某日清晨,他推开窗,看见一群孩童在树下嬉戏。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忽然停下,歪头倾听什么,然后轻轻哼起一段旋律??正是《唤心曲》的变奏。
陆鸣笑了。
他知道,这场战争早已结束。
因为灯,从来不在天上。
它在每一次不愿遗忘的回眸里,在每一句带着温度的低语中,在每一个敢于开口歌唱的灵魂深处。
风起时,满城皆歌。
而在更深的未来,当新的黑潮再次蠢动,海底灯焰微微摇曳之际,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轻轻拿起乐器,对着星空,低声问一句: